半月談評論員 魯暢 吉寧

近期，一則“為65歲母親和年邁外婆租房3天被拒20次”的新聞登上熱搜。半月談記者調查發(fā)現(xiàn)，當前老年群體存在租房難現(xiàn)象，部分中介機構明確表示“不租給60歲以上老人”，有的甚至將年齡門檻劃至55歲。以年齡作為租房標準是對居民居住權的侵害，應當將相關權益還給老年人。

老年人租房遭到年齡歧視

開學季臨近，不少老人為了照顧孫輩，開啟了在學校附近租房的生活。半月談記者以為家中老人租房為由，咨詢了多家房屋中介機構，絕大部分中介明確拒絕租房給超過60歲的老年人。某房產經紀人透露：“公司有規(guī)定，租給60歲以上老人不行，怕出事?！绷硪粋€同城平臺的經紀人稱：“獨居老人55歲以上的不讓租?！边€有的租賃平臺雖然答復可以辦理，但線上平臺只提供了在校生、畢業(yè)生、職場人等群體的租房入口，并沒有針對老年群體的選項。

半月談記者在線下中介門店走訪時，經紀人暗示，老年人想要租房，本人簽約會比較難辦，可以通過年輕人代簽合同的方式規(guī)避規(guī)定。如果是由中介機構直接管理的房子并不那么在意，但如果是業(yè)主直接出租的房子，需要和租客面談了解情況，“感覺能租到的概率不大”。

“都講老年人要和兒女分開居住，保持‘一碗湯’的距離，卻卡在租房這第一步上?！睆暮眮砭┙铀屯鈱O上下學的64歲老人曹于敏說。

國家統(tǒng)計局《第五次中國城鄉(xiāng)老年人生活狀況抽樣調查基本數據公報》顯示，全國獨居老人比例已達14.2%，其中近20%依賴租房解決居住問題，城市獨居老人的租房需求尤為突出。

2024年，上海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曾通報一起因高齡失能老人租房引起的糾紛案例。法院審理認為，《房屋租賃合同》簽訂后，出租人以租客為高齡失能老人為由拒絕交房，有損老年人權益。該院同時表示，出租人將高齡承租人排除在外的情況仍不時發(fā)生，與社會發(fā)展進程中日益重要的老年人權益保護相違背。

寧愿不做買賣，也要規(guī)避風險

半月談記者采訪發(fā)現(xiàn)，業(yè)主和中介平臺對老年人租房不夠友好，主要是顧慮這一群體的健康和經濟狀況。

——擔心增加“不必要的麻煩”?！安皇遣焕斫饫先说睦щy，但也需要愛護好自己的房子?！北本┦泻５韰^(qū)居民張女士有一套一居室出租，她明確表示不能租給老年人，主要是擔憂老年租客因身體機能衰退或生活習慣差異，無法維護好房屋的設施和環(huán)境?！袄纾瑥N衛(wèi)區(qū)域油污堆積、通風不足引發(fā)異味，這類隱性損耗往往在退租后才顯現(xiàn)?！睆埮空f。

此外，還有房東表示，一些“候鳥老人”依賴子女代付房租，子女一旦經濟拮據或者不愿履行贍養(yǎng)老人義務，就可能拖欠租金，相比之下更愿意選擇有勞動能力和穩(wěn)定收入的租客。

——法律責任邊界模糊，害怕陷入租房意外糾紛。許多房東和中介對老年人在屋內摔倒、突發(fā)疾病等意外事件心存顧慮。在現(xiàn)實中，也確實有老年人受傷家屬追責的情況發(fā)生。

例如，中部某地法院發(fā)布的案例顯示，一名60多歲的租客在出租屋內因為樓上漏水滑倒受傷，傷者家屬提起法律訴訟，經法院調解，房東和樓上住戶均承擔了上萬元賠償金。

——租賃房屋適老化改造滯后，中介機構意愿不高?！兜谖宕沃袊青l(xiāng)老年人生活狀況抽樣調查基本數據公報》顯示，我國城鎮(zhèn)老年人需求最高的適老化改造項目包括加裝電梯、地面改造、如廁洗浴設備改造、加裝緊急呼叫設備和加裝扶手/護欄，但記者在多個平臺查詢發(fā)現(xiàn)，出租房源幾乎都沒有進行過適老化改造。

一名房屋租賃經紀人說，租賃市場的產品幾乎都是圍繞青壯年群體設計的。雖然部分地區(qū)發(fā)布了適老化改造補貼政策，但對產權、金額等限制較多，導致租賃住房進行適老化改造的動力不足。

共建老年友好型社會

“出租房屋以年齡為準是典型的年齡歧視，不利于老年人平等地參與社會。”北京交通大學法學院教授、北京老齡法律研究會副會長鄭翔說，根據《國家積極應對人口老齡化中長期規(guī)劃》，到2035年老年友好型社會總體建成。“六七十歲的老人受困于租不到房，違背了積極老齡觀、健康老齡化理念?！?/p>

隨著老齡化程度加深，我國租住房屋的人群結構正在發(fā)生變化，宜在房屋供給端及時調整機制、設施和服務，向老年群體作出適當傾斜。

——優(yōu)化公租房體系，建立“政策性保障——市場化供給”的銜接機制。北京航空航天大學社會保障研究所所長賈洪波認為，應優(yōu)化公租房體系以更好地實現(xiàn)對老年人的住房保障，建立財政專項資金保障機制，強化房源適配性建設，對60歲以上的老年群體實行優(yōu)先配租政策。加強硬件建設，強制要求相關新建公租房項目配置適老化設施，如扶手、緊急呼叫系統(tǒng)等。

——細化健康意外責任劃分，留足糾紛調解與司法保障空間。相關法律法規(guī)要進一步明確規(guī)定對于老年人因自身健康問題引發(fā)的損害，房東在履行諸如及時報警或聯(lián)系家屬等基本救助義務的同時可免責。在此基礎上，需要在房屋租賃合同中依法細化突發(fā)健康事件的應急處理等條款。賈洪波表示，可推廣“老年人租賃意外險”，覆蓋老年房客由健康意外引發(fā)的賠償責任。

——借鑒海外經驗，推動適老化住宅配套試點和改造。據介紹，日本“銀發(fā)住宅”與新加坡“樂齡公寓”在適老化設計的標準化與強制性、注重老年居住區(qū)與醫(yī)療服務機構以及商業(yè)設施的有機整合、智慧養(yǎng)老技術的應用等方面有積極探索。鄭翔表示，可借鑒海外成熟做法，構建政府主導、社會協(xié)同的多層次資金支持體系，以稅費優(yōu)惠與金融支持、政企合作模式創(chuàng)新、市場準入與品牌激勵等措施，激勵民間資本參與租賃房的適老化改造。(中央民族大學實習生馬廣涵對本文亦有貢獻)

編輯：張曦